“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。”

江衍歪了歪頭。

為什麽？

“因為你不是人。”

江衍歪著頭, 指了指身體。

可我能變成人。

“即便成了仙，你的本質也還是狐貍，怎樣都成不了人。”

大狐貍這樣說著, 藍色的眼睛微微瞇起, 神色悠遠。

靈狐是靈獸，同時也是妖族。

可繁繁和白景之間, 不止是人妖殊途，還帶著一道人與獸的關系。

人與妖之間本就鮮少聽說能有什麽好下場, 更別提人與獸。

人族總是將靈獸當作寵物來對待——

正常人, 誰會將寵物當成自己的道侶？

而那些不正常的人, 也大多都會在最後關頭幡然醒悟，從而將靈獸拋棄，是以人族與靈獸能和和美美過完一生的, 據家長所知，極少極少。

人族寧願與自己的本命兵器在一起搭夥過日子，也不願與他們眼中的禽獸混為一談。

想到這裏，家長搖搖頭, 沒再繼續說下去。

泉水冰冷，家長和江衍浸泡在其中，卻宛如泡在溫泉裏一般自在。

兩人在泉水裏游了會兒, 游著游著，家長發現什麽，語氣微妙地問江衍：“你把築基花給他吃了？”

江衍點點頭。

家長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種“兒大不中留”的神色，嘆道：“那花千年才開一朵, 蓬萊裏也就這麽一個地方能長。我原想著留下來給你當傳家寶，沒想到你已經給他吃了……”

江衍再度歪頭，神色無辜且純然。

沒辦法，親兒子的特殊體質還未被發掘出來，不趕緊給吃築基花，單憑那點可憐的煉氣修為，外門弟子大比只能拿倒數，根本進不了內門。

所以為了劇情著想，家長你就當築基花是繁繁給白景的聘禮吧！

堅決不認為自己是小媳婦的親爹如是想道。

家長這時又問：“他知道你能化成人形嗎？”

江衍搖頭。

家長這才松了口氣：“在你能說話之前，千萬不要被他發現你能化成人形。”

繁繁體質不一般。

尋常靈狐，包括家長在內，都是到了成年期後才會說話化人，唯獨繁繁是出生沒多久便能化人，只是怎樣都不會說話。家長親自檢查過好多次，確定是繁繁的體質和他們不同，這才導致繁繁身體的異狀。

上一頭和繁繁體質一樣的靈狐的出現，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。

彼時無數修士，哪怕是西天的佛修，都有不少背離了本心，前來東海捉靈狐，掀起整個中界的大亂，為的便是奪取靈狐，利用其特殊的體質，好助他們榮登九霄，走上仙途大道。

家長清楚地記得，那一場動亂，持續了近百年的時間，方才在靈狐自廢體質的抉擇之下，終於落下帷幕。

如今繁繁也有這樣的體質，家長即使再三否決，也不得不承認，繁繁的體質如果被人發現了，那定然也是要引起一場大的動亂。

家長本不願繁繁離開巢穴，免得被壞人壞獸拐了去，徒生浩劫。

奈何請年長的懂得占蔔之術的長輩來給繁繁算了一卦，卦象顯示，繁繁此生有一大劫，需和一個叫白景的人族在一起方能有希望化解劫難，家長這才不情不願地放繁繁出門，卻還囑咐著要繁繁多回家來看看。

所以江衍才跟著白景走沒多久，就回來看家長了。

“他什麽時候肯把你看成是他的命，你什麽時候才能告訴他。”

家長再次囑咐道：“在此之前，千萬不要被他發現。否則，一旦他心懷不軌，把你的事捅出去，屆時所有人都想把你據為己有，我怕是傾盡我們一族之力，也救不了你。”

這話說得並不誇大，江衍鄭重點頭。

再在寒泉中玩了片刻，兩人上岸，重新化作獸形，大的背起小的，沿著來時的路回去。

回到家裏，江衍還沒從大狐貍背上下來，就有幾只小狐貍猛地撲過來，把他撲到窩裏，然後你舔過來我舔過去，把他剛泡泉水洗幹凈的毛，再次舔得滿是狐貍味。

江衍：“……”

仿佛要窒息。

小狐貍們玩鬧了很久。

鬧到晚間，和別的家長一同準備晚飯的大狐貍叫了聲，小狐貍們立即排排坐好，一雙雙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大狐貍，雪白的尾巴搖來搖去，等待開飯。

狐貍是肉食動物，包括江衍在內，都是無肉不歡，無肉不食。

但家長們認為葷素搭配，對成長發育有好處，所以晚飯準備的不僅有肉，還有菜，點心則是剛摘的靈果。

小狐貍們非常挑食，把肉吃得精光，青菜和靈果一概不吃。

大狐貍一個接一個地教訓，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它們苦大深仇地把青菜和靈果一點點地吃了，才說：“怎麽不學學繁繁，有什麽吃什麽。你們要是能像繁繁這麽聽話，肉和菜一起吃，你們也能像繁繁這麽漂亮。”

狐貍愛美。

故而盡管大狐貍這話，小狐貍們都已經聽膩了，可它們還是看了默不作聲一邊吃肉一邊吃菜，中途膩了還啃兩口靈果的江衍好幾眼，然後也不用大狐貍繼續教訓，統一地開始學江衍的動作。

一口肉，一口菜。

再一口肉，再一口菜。

然後“哢嚓”，一口靈果。

咦，感覺還不賴，美滋滋美滋滋。

鬧哄哄地把晚飯吃完，小狐貍們再撒潑地玩了會兒，又跑地下寒泉裏洗了澡打了水仗，才被大狐貍一個個咬著後頸放窩裏睡覺。

江衍沒睡。

他蹲在旁邊，等大狐貍把小狐貍們都趕去睡了後，才輕輕地叫了一聲。

我要回去了。

大狐貍低聲道：“不在家裏睡嗎？”

不了，白景在等我。

大狐貍眼中又升起“兒大不中留”的神色，末了沒再說什麽，只輕輕嘆息一聲，親昵地用臉蹭了蹭他的頭頂，又給他順了順尾巴上的被小狐貍們弄亂的毛，才讓他回去的路上小心。

江衍沒忍住，舔了大狐貍幾下，轉身就要跳下樹洞。

“嗷嗚嗚！”

身後陡的響起小狐貍們的叫聲，他扭頭一看，剛剛還乖乖閉眼睡覺的小狐貍們此時都爬了起來，一齊沖他叫。

繁繁回去要註意安全呀，繁繁再見啦！

繁繁記得以後要經常回來看我們呀！

繁繁其實我們都好喜歡你呀！

江衍瞇了瞇眼，嘴巴一動，朝小狐貍們露出個笑來。

然後搖了搖尾巴，跳下樹洞。

月色皎潔。

那一抹雪白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無根的風，倏忽一下便吹遠了。

……

回到前山的時候，房內毫無動靜，白景果然還在潛心修煉著，絲毫沒有察覺到他走了又回來了。

江衍繞著白景轉了一圈，確定兒子的特殊體質還沒被發掘出來，劇情完全沒有偏離軌道，他打了個哈欠，和系統說了晚安，便窩在白景腿邊睡了。

繁繁還是個幼年期的小狐貍，睡眠必須要充足，否則容易發育不良。

充足的睡眠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結束。

江衍沒睜眼，正要伸腿撓耳朵，就感到有誰的手指伸了過來，比他自己撓的還要舒服。

手指的主人笑道：“太陽都曬屁股了，繁繁可真能睡。”

“唧唧嗚。”

你不是在閉關嗎？你怎麽醒了？

大致明白江衍是什麽意思，白景仔細給他撓著癢，說道：“我突然想起，我應該去藏書閣選劍術。不然外門弟子大比開始，人家都用劍術，就我自己用基礎劍訣，多不好看。”

江衍默默點頭，是不好看。

於是給江衍餵過飯後，白景把他揣在袖子裏，帶他去了藏書閣。

藏書閣分三層。

第一層是基礎劍訣這些最為基層的東西，第二層是成套的劍術劍法，第三層是只有內門弟子才有資格進入的，聽說裏面置放著的都是歸元宗的鎮宗功法。

現在的白景上不了第三層，便只在第二層裏選。

烈陽劍法，秋風落水劍，滄浪劍法，伏魔三劍……

高深的劍術不多，零零總總也就那幾卷。倒是劍法多得嚇人，密密麻麻的，看得白景犯了愁。

外門弟子只能選三樣劍法。

他該選哪三樣？

他正愁眉不展地思索著，江衍仗著四周無人，從他袖子裏跳下地，在書架間蹦蹦跳跳，蹦得白景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，才帶著三卷玉簡回來，鋪在他面前，示意他選這三樣。

伏魔三劍。

夜來風雨劍法。

閉月。

白景的目光在三卷玉簡上轉了轉，最終停留在刻著“閉月”二字的比旁邊兩個要小上半圈的玉簡上。

他沈吟片刻，靈識探入進去，發現這果然是個殘缺的劍法。

殘缺到連口訣都只有一半。

“要選這個嗎？”他問江衍。

江衍點點頭，心情十分微妙。

縱觀無數修真玄幻文，主角在挑選功法時，總是會碰上殘缺的功法。

在別人看來，殘缺的功法會導致人走火入魔，重則身死，可主角往往都能把功法補全，然後憑此功法大放異彩，出盡風頭。

親爹想，兒子，金手指擺在你面前，可別傻了吧唧地放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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